作者:顏厥安(臺大法律系教授、殷海光基金會董事長)

《紐約時報》有一次訪問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馬拉拉的閱讀經驗時,問她一個問題:「上一本讓你哭泣的書是什麼?」馬拉拉有趣的回答:「我看書從來不哭!」在同一個訪問中馬拉拉也提到,她在原本的村莊,讀過8、9本書,就被認為是書蟲。但是在英國伯明罕,「女孩子們都讀過幾百本書呢」。

雖然馬拉拉主要談的是文學類書籍,但是近來沸揚的高中人文經典閱讀競賽書單議題,也不妨從此出發來思考。
經典閱讀,甚至「閱讀」書籍,是否已經開始讓年輕人哭泣?美國已有研究指出,年輕人越來越不喜歡閱讀書籍(紙本或電子),甚至有中學生說,書籍充滿了老人的味道。台灣的教育體制則更糟糕,處處扼殺閱讀。本次教育界有經典書單的提出,實在已經大大值得肯定。

不必然與年齡相關

有論者認為,書單的10本書對高中生太艱深,甚至大學教授都讀不懂。筆者倒是認為,閱讀經典當然需要有基本以及各種較為進階的「能力」,但是與「學歷」並無直接關係。也許我們該放掉「高中」一語的羈絆,想想「我們大家」是否有興趣,以及可以如何一起來閱讀各類經典。就如同人格識見的成熟,並不必然與「年齡」相關,受威權╱升學教育薰陶的「大人們」,也許對經典閱讀更無感更無能。伯明罕女孩子念了幾百本書,「換算」為台灣高中生10本、20本人社經典,應該還好吧。
接觸閱讀各類人社經典,至少有兩個作用。第一,培養公民╱政治能力的成熟度。有人說「政治權力」這個魔鬼是個老年人,想要了解他,就要先變老。救國團式殘留下來的教育觀念,老是想「延長童年」,用嘻哈搞笑把大家變順民。想想馬克思在20幾歲時寫了什麼文章,就知道讓高中生念念「政治作為志業」沒什麼大不了。
德文的「教養」概念(Bildung;亦有教育、文化之意),則是另個重要面向。法學教育為例,除法律適用的「技術」外,對「法治文化」的掌握與反思,恐怕更是關鍵。遠在Virgil史詩中就提到羅馬的偉大在於實施法治;近則可參考歐巴馬總統提名大法官的考量標準,亦可視為帶有對人選之法治文化教養要求。

窮到必需品都拋棄

以升學主義及學院實證主義主導的現況,很難寄望大學或高中普遍強化相關教育培養。倒是民間早就有好些「自發」努力在進行。「台灣法理學會」舉辦的「法理學經典導讀」已進入第7年,舉辦約百場的經典導讀相關活動。「殷海光基金會」的「海光人文書院」之「書讀」課程,則是教師近身指導學生深入研讀經典的小班教學。尼采、韋伯、羅爾斯、德沃金、麥金農、殷海光等都出現在課程清單中。未來新政府相關部會若有心,其實很快就可以有效推廣。
憲法學者徐林克在《為愛朗讀》中,創造一種既迷惘又充滿誘惑的「閱讀情境」。此處關心的是:為何德國高中生可以閱讀荷馬與契科夫(我也不知道這是「哪一門」課,要不要考試;不過他們的作品都是經典),台灣還要為了高中課綱大吵大鬧?為何「朗讀」這些「世界」著作,可以帶來如此多的歡愉、想像與體驗,我們卻還非要獨尊中國文化基本教材?
法國政府曾宣布「書籍」是「基本必需品」(essential good),又用法律限制定價的方式來保障「實體書店」不被網路書店擊垮。後者在台灣恐無人支持,不過新政府倒是可以好好「想想」前者的意義。也許我們的文創起不來,部分是因為我們的精神貧窮到連基本必需品都要拋棄。